2020年12月15日

無臉男

fuji X-tra200 (press to 400)_ Lilai (4353),宜蘭烏石港,秋末。
海、水泥地和雲層略厚的天空,有船、有很多線、有人,有我在鏡頭之後。

  「泥淖」,在腦海裡浮出來的辭。形象卻是海溝,地層與地層交界嵌疊,陷入無可幻想其深的黯壑。沒有光、沒有熱,不見天日。
  週前日常運作之外,我與我的身體經歷了一個無以名狀的月經潮。以全部的努力抵禦那種亟需代謝的厭世,不是疼痛噢,要更催枯拉朽一點,腐蝕感,融熔所有無法負荷的一舉推擠出去,血水、胃酸,還有黏液,爭先恐後。能量的震盪與消耗,在氣性虛弱時就是這麼敏感呵,嘖嘖。想到無臉男,吃盡一切又吐盡一切,貪欲使然,並非絕對善惡。想到早先我很喜歡唸叨的:「若離於愛,不憂不怖。」關心若亂,有時候不得不先擺爛。
  也是個有點新鮮的體驗了,反應激烈的三兩日,像醒來後尚有餘悸的噩夢。由衷感謝冥冥之中神靈庇佑、所遇善念傍身,感謝逝者如斯。

2020年12月6日

不疾不徐不非禮

kodak TX400,非禮系列木雕小擺件,書櫃上最自戀的一格,大稻埕茶客廳。
追憶似水年華什麼的──這些年來每一日皆如薄薄的紙,塵封在一本一本──非言、非聞、非見。  

又消失了整個月,充斥著不大不小,形容詞冠在名詞上(或者加上一些地方或時間副詞)的段落句,語言切片。新北桃園再新北,山鶯路很長。芒花到處是,有中分和旁分兩個品種。北部天寒下來了,夜晚尤其冷。港口離海其實還遠。黑森林蛋糕上有成排的酒漬櫻桃。進度落後。工作多了就應該想少一點。家庭氣氛濃厚的晨間劇既窩心又寂寞。想念的是那些過去的樣子。青瓷的釉得等還原燒的窯,和坯體白瓷映照的色澤太美。街頭遛鸚鵡的摩托車阿伯好潮。世界難熬的生理期。學生偷偷敲我說要停課一陣子,喜事噢但還不能跟大家講。第三年終於頭一次把自己關在門外花錢請了鎖匠。冷晴天適合植物生長。2021日誌買下來不久就把事情登錄到四月,我真有出息。……諸如此類。
人情淡如白水,業務往來點頭作揖之交。感謝所有相遇、抱持善意但理該互不相欠。果然城市便適應我等冷心冷情之人,想給多了就得碎碎的玻璃心,真不如罷了罷了。

 

2020年10月17日

過路人

Kodak 500T (Movie film),台北影業沖,scanned by EPSON V600
2013年春夏之交,日月潭一隅,紅燈龍併湖光山色,其實是個很微妙的場景。舊照片雖然不十分厲害,卻是底片機的頭幾捲,會兢兢業業每天帶相機出門,嘗試不同類型底片且耗費大把時間自己底片掃描的時候。人往回看時總是格外唏噓。

 
  去看了兒時夥伴在國家戲劇院本廳的第一場戲,大作家的經典小說、時代意義、經典復刻,他演的角色有名字。散場後該算深夜了,愛國東路又下過一場雨,長街行人僅二三,風吹起來挺冷。一時之間除了想喝杯熱的飲料,什麼想法都沒有。
  到便利超商兌了一杯咖啡,用餐區椅子都倒扣在桌上了,只能就著路邊的機車坐會。打了奶泡的咖啡著實溫度太低,不具暖身效益,三兩口草草結果,回程一路都在與透骨的涼意作戰,沒能想起丁點畫面劇情。然後就到家了,燒了些熱開水,在電腦前慢慢咂嚤。
  我的票買得很早,一個非常好的位子,不近不遠,全局盡收又能清楚細節,就是腦子有點木。放空自己被動走馬看了花,大體置身於被給予的一切當下,偶爾出戲挑剔。道具燈光音樂換場演員肢體演技口白什麼其實都有很多可以說,不過更多還是替他高興──真好啊從一個個的劇場跟起,現在路過這裡了,是個這麼大的舞臺噢。

2020年9月30日

下鶯歌的日子

Fuji X-tra200 (LiLai_1363),收工後準備下班的阿姨們好可愛(比小心心)

  又在茶席上陰瑜珈睡著,被窗外鳥鳴吵著醒來,微懊惱。臺北,細雨,日光幽微的早晨。
  昨天是工作日,靠身體生財的工作真是青春飯,一天轉下來需要多用一天滋補。不能生病,要垮就會全垮,撐不起生活。

2020年9月14日

空調戒斷期

 

七月左右,大稻埕房間。大漏光的Fuji X-tra400(Lilai_1364)。
自從習慣性(依賴性?)推油以來不小心就蒐集了大大小小的老派玻璃(空)瓶,萬應白花油的各號數──
床頭櫃大小包長短途常備不等,新朋友黃道益活絡油也預備了若干。

 

今年擦邊球的颱風好多個,都沒有真的入境;鄰近地方的災難真不少,臺灣作為太平洋上的一艘小船,竟也就這麼飄搖地平安度過如斯風浪,想想很不可思議。不過城市或鄉下的生活依舊,既沒有太多驚喜,也不積累太多愁緒,如常而已。

送走了夏天,白露過後的夜風逐漸涼了。春睏秋乏,每天都在和惰性抗爭,沒能贏幾次。又是好些天沒好好寫字,也沒能端坐司茶,隻言片語和沖泡飲品,貪圖方便者勝。

九月不出所料繁忙。孟子總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但我怎麼覺得安樂這麼難呢。



2020年8月31日

迷信

Fuji X-tra200 (LiLai_1363),Garden91草山玉溪,陽明山仰德大道上好容易錯過卻值得再訪的私人展館。
農曆七月一,日色清朗的過午抵達。庭園有明目張膽的溫柔,門票兼場內貨幣是滾過河床的小石頭,笑笑的臉。


  突然想起一個概念(瘂弦先生嗎?):沒什麼比一個失敗的人生更具詩意的了。我心說寬容過分了吧,如此那些無事忙的、午夜夢迴或自怨自艾的無語凝噎,皆可以毫無保留地交托給詩意開解。妙哉,方便哉,嘖嘖焉。

2020年8月24日

養心潤肺為上

Fuji X-tra200 (LiLai_1363),才過去的週四傍晚好新鮮著(難得即時沖片),鶯歌工廠二樓。
工設出身,著迷於各式模具和生產流程可以稱得上情有所原。 

 
  最近老想瞇一會唄,便在茶席上睡到了隔日。歸咎有空調的室內昏沉,也太久沒排出一個空白的日子去體驗所有不字:不出門、不會友、不動腦筋、不行家務,更甚者不與自己對談,徹底不作為。單就躺著,任憑時間流過去,好像很奢侈。

  我想我的壓力一直源於時間,客觀時間,與人約定好的、必須完成或到場的時限,日期時辰分秒,精準且強硬。好像永遠被追著,拖了人覺得抱歉,被人拖了無能為力,另一種博奕。他們說時間面前人人平等,誰的一秒鐘不會多長一點,也不會有誰一天少過二十四小時。然而於我而言,它的流速時快時慢,如同捉摸不定的心思,難以給個準數。於是按部就班趕著都是人家,留待下回分解總是自己。
  主觀的世界裡,時間和空間一樣抽離,刻度像個看不見底的容器,要是往下倒水,是漏了還是裝了呢。有些時候心很空曠,比方追逐一道陽光,為更好的框景繃得肌肉緊張晒得頭昏腦脹。比方欣賞花容,分辨草木在哪個角度會有更美的表情,又如何與相鄰的夥伴互相襯映。比方等待靜置的茶湯,與它誦經。比方書空咄咄,琢磨某個字詞或比喻,沾沾自喜之後火速忘記。比方早晨第三個鬧鐘響起前的固定早課,感受當下黏膩或清爽,專注或散漫。

2020年8月9日

竟是立秋了


伏見稻荷入山口,日本京都。去年十二月。Kodak Ektar100,LiLai 5235_9130。
抱著蒐集和紙樣的心態求的,緣結守安在錢包的夾層,據傳使人和──姻緣如是、善緣如是。


  夏天應該還沒過去。不論客觀的晝長夜短、體感高溫;主觀的燥熱非常、皮脂旺盛,節氣過了立秋,反省這個將逝的夏季,那是慘慘澹澹爾後蠅營狗苟,再爾後庸庸碌碌。還可以後綴一句流行詩文曰:「像極了愛情」(嘖)。

  沒有交代行蹤的日子,月中往南邊參加了一個完整的告別式:外公大人、佛教系統、扶靈家祭公祭火化、臺國語無縫銜接、白色線菊和大理花無數、各大代表辦公室主任櫛次鱗比、三跪九叩好多次,儀式感。作為一個生疏的小輩,淚水和回憶都是很稀薄的。我僅能在等待的時刻,看著盡頭的肖像,在心裡為他唱經,一遍又一遍。
  月底快閃埔里三日,見天地見父母見一雙乾兒子。不似人定勝天的臺北城,家鄉是土地的縮影,四時流轉日出日落皆有其步調和意義,綱常分明,不可違逆。二歲半小兒見天奔跑,背許多口齒不清的五言絕句,神童一個;未半歲小兒長勢喜人才學翻身,老讓人擔心滾下眠床。農夫農婦收成瓜果照護苗木,與一干悠遊的鄉間貴婦鑽研草物,寓教於樂。甚好甚好,雖盡說人事,都照看自然──有萌芽、有茁壯、會成熟、會凋零,也重生。人如草木天候,夏日就該樹綠蔭濃,午後下一陣猛烈的雷雨,復轉晴;雲未收全,山頭晚陽灑金,斜斜相迎。
  回收了頭一批拉坯燒好釉的孩子,許是期待過高,略差強人意,果然磨劍最忌太急。且走且看,練手以恆,定二年以後整理個展應不嫌太晚。

2020年6月26日

與身體的緣份


Fuji X-tra400 (LiLai 5239_9134),2019/12,伏見稻荷大社,日本京都。
與內文沒什麼關係,頂多鳥居牌匾的藥力大神有一丁點正相關。陽光在山那頭已經很熾熱了,山陰還是清涼清涼的。彼此相映相就,激越的顯著的明亮的另一面,大約就是幽玄的概念吧。

  又是個例行推拿的日子,恰逢端午,道家的師傅趁午時在店外設了案晒羅盤,不曉得和家裡的三節祭祖拜拜是否異曲同工。幾天都沒下下來的雨,灰了雲層幾回,臺北依舊無比乾旱。海島形氣候多潮溼,好比中華料理最典型的蒸烹,體感溫度之高,趕超了熱季的印度。
  去年阿密達巴道場回來,水土未服像是壓垮駱駝最後一根稻草,髂腰肌急性大發炎至此,大約一年了。對於這個難得而顯著的、糾纏不止的傷,我其實很感謝。不管如何心不甘情不願,它就像某種良藥苦毒,引領了新的認知方向和更深邃的療癒。

2020年6月1日

水色或是波光

貳零零捌年初的棚拍,堆疊裹纏分項裝箱收束,老作品不見天日至今。
感謝半月前來作客的兩位茶友催促,重新盤點,原來身邊孩子們真不少,著實不寂寞。

  在基隆下課時天氣很好,天空澄澈,雲層在千里之外。好像不管來自哪裡,頂著陽光行走,就能直達夏天。
  步行過橋的時候,看見海面波紋散開,很美的摺皺,便似柔滑細緻的絲緞被風拂動,小家碧玉的情調。定睛撇開晃眼的水光,水面下有幾尾灰黑色大魚昂頭擺尾,迎著城市排水口的壓差逆游著,在一團不明朗的橄欖綠色中低調神隱。
  大概接觸到事物的本質(即便只有冰山一角)之後,便再不能被純粹的表象簡單打動了。我只希望自己能時常跳出既有的水溫,穿透到外面,去相信下一個初次的直觀感觸,或重新撿拾一些信心。
  水色或波光,輕輕淺淺,有時曖曖含光,有時海市蜃樓。

2020年5月8日

願使歲月靜好

Fuji Superia Premium400 (LiLai 5243-9138),2019/12,世博公園,日本大阪。
陽光下的太陽之塔,有種戲謔的巍峨。即便對建築或裝置不求甚解的我,也堪堪能理解身為岡本太郎瘋狂粉絲的旅伴那種朝聖的心理。繞到地平線以下進入本體,塔內世界清涼迷幻,一層層向上走,順敘地球歷史,人類不過是如此短暫的文明。

  城市中人人自危,減少出門、減少社交、減少生存以外的其他事項;重新管理內務、重新珍惜身旁的人、重新自處或反省以建立更健康的生活,上述皆太理想或冠冕堂皇,也至少多了若干休息耍廢的餘地,當然無薪假也不無尋常。經過新生南路,沿街小棵流蘇開得正美,卻是人煙俱散的景象。
  隨著階段性的喜訊撲天蓋地,頗又有了些現世安穩的錯覺。像是被外力搬動的烏龜,自閉膽小好一陣子,不免探頭探腳重新確認外界是否安全──龜殼是否翻覆、位移到哪裡,是苦苦掙扎還是趁機晉級,泰半是天意了。
  砍了很多課,多了很多空白時間。不需要出勤的日子我甚至可以整天不醒,直接把初春的睏盹延至炎炎夏日。有時候,醒著也很呆滯,盯著某花或某器放空,睜眼和閉眼幾乎沒有區別。

2020年4月12日

小透明


Kodak Portra 400 (LiLai)/ Mamiya RB67,邱家四口來作客,埔里黃宅後院。
大讚閨蜜為乾兒子剪的齊瀏海,我娘好像也很喜歡的樣子(笑)。

  再回來埔里這幾天,爹娘隨著日光早早睡了,與他們道過晚安之後三小時,我還在臺北時間掙扎著。拖泥帶水地不俐落,像是磨損的軸承,不管是設計稿,或者蠻有存在感的胸腰筋膜。好像牽一髮就能連動全身喚醒全部齒輪按部就班,但老是找不到關鍵突破點。急不得、緩不了,缺乏慣用工具,且生理期不能倒立檢視,萬分煩躁。
  換了上週的大花陪著,用時兩天,趁著晨光明亮,在三合院護龍的半戶外空間,以大實木桌為工作檯,刷完所有預計和額外的絹印。四個版位,單或雙色,五六七種宣棉紙材,對版換版調色換色啥的排列組合至少十來工序,還得留意顏料是不是太厚絹版哪裡破了小口子,刷完最後一個色,頓絕神清氣爽。洗最後的版子,撿拾四散晾乾的印樣歸類,我甚至哼起了歌,像收成了朔果累累的農夫。雖然不是每個果實都光鮮亮麗,然而用心呵護併上蒼吻過的日色加持,終究有滋有味。二日農忙截止,喜悅且滿足。

2020年4月2日

說說鄉下生活


Kodak Tri-X400 (LiLai),張正成工作室,蛇窯邊上,南投縣水里鄉。

  有截稿壓力,卻還是出門改了明天的車票。坐有單人位的班次,因為爸爸媽媽好擔心。
  難得切出兩週半的假回鄉練手工,遠離首都稱謂的是非之地。其實沒什麼特別的感觸或劇烈的波動,只是如實生活而已。每天都很充實,好好作為好好休息,(個性使然)優柔寡斷瞻前顧後還是有,但不那樣畏懼時間,也不那樣焦慮了。大樹多於人口,外面的新聞好像也離我們還遠。

  春天後母面,有時候看到山頂有雲來,太陽就變作雨,不一會又雨過天晴,一天裡頭交換好多遍。二樓窗前的老梅樹已經茂密到陽光不能直達房間,梅子累累藏在樹葉里。桑椹也正好,有光就黑一大筐,不採就掉。生怕下次不預期的大雨打落所有未成熟的果實,媽媽一天果汁一天果醬地熬製儲食。遇到做果醬的時候,在旁邊的檸檬樹上剪兩顆,新鮮果皮切成碎丁一起煮,為稠密的醬汁增加口感彈彈牙。
  爸爸在園子裡帶師傅大裁樹,我帶小剪刀去擇枝選花。不上工的日子,用野性的花材練手。新抽芽的山茶樹枝剛好適合平出、白鶴芋高兀體、從花幾隻小紅火鶴、其他葉葉草草補空間周全方向,亂七八糟一盤好花,像一桌芳鄰麻將。誰放著放著枯萎了三缺一,就到園裡踅一圈,尋其他小夥伴來湊。

2020年3月17日

偶爾寂寞發作

Kodak Tri-X400 (LiLai),叫作道奇的狗,埔里黃宅後院。
大家的小寶貝,很會看家,因為腳傷了不讓牠亂跑難得綁一下。好無辜的樣子。

  只能睡四小時的間隙,沒有失眠的問題,卻竟然夢見了阿公阿嬤。明知是夢不想醒,還是自然而然醒了,晨光有些溫柔。我一邊分心抓手機看時間,一邊好投入地泣不成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非常醜──離鬧鐘響還有一個半鐘點,妳最多只能再哭半小時。
  天氣好冷,事情可能不真的多但老是休息不夠(時間都去哪了呢好疑惑),懶得想每天要吃穿什麼。雖然絕對不是生無可戀但也沒什麼遺憾的餘地,如此不舍晝夜,水來則土掩,兵來則將擋。不擅長撒嬌或自滿,盡量不求救也不祈求原諒,有時候很難區分對待自己究竟寬容還苛刻。

2020年3月14日

偏方



Fuji Superia Venus800 (LiLai),茶客廳南面的窗,西臺北,大稻埕
插了快滿月的剪花雪柳抽新花芽,光下輕透得好夢幻

  陽台養半年,經冬猶綠的大盆薄荷終究沒有熬過肝火太旺的初春,驚蟄以前徹底焦灼。埔里十日別見,已經回天乏術。
  越過另一個十三號星期五,聽說是白色的節日,跟數學有點關係。茶客廳今天有營業,又是幾年沒見的朋友,聽聽有的沒的少女心事實在療癒。

2020年2月25日

定中心

Kodak 400TX (LiLai 5252_9444),京都大德寺龍源院,去年十二月
陽光銳利或柔和,是雲的作手;心靜或者亂,是個人修為

  回鄉學習拉坯第七天,我焦慮於進度緩慢。
  大概是城市生活太久,太習慣計較成本,沒有留給自己感受或怠慢的餘地。然而,拉坯還真不是說快就能快的,知識到了手不到也是枉然,不如不想那些。一旦升起攀緣心,覺得厭煩或懊惱,就唱頌梵文,或停下太殷切的眼睛。用手,去撫觸滯塞或者順滑的泥水,力道、轉速、重心、薄厚等等等等。
  像是另一個誤闖神靈世界的故事。早上在日光房間被太陽叫醒,亮度到達一定程度就非得起床,晨練、洗漱、穿好衣服,下樓和爸媽問安,分開的早餐午餐或併作一頓,偶爾來得及悠閒喝茶、讀點書。過午出門,這個季節明媚舒適,於是我會開著窗縫任由空氣對流,經過一段有些遙遠的車程。四分之一個潭、檸檬桉三兩成群、幾棵越開茂盛的黃花風鈴木,和行人、腳踏車手、砂石車司機互相謙讓或角逐,繞山路,過聚落,爬一個險坡,抵達花木包圍的工作室。
  收工時多半有很長的影子,天空可能是粉紅或暖灰,山的漸層流暢,潭水平靜。有時能在日頭落山前回程,後照鏡會斜映著背後螢光橙色的夕陽,眼前檸檬桉灰白的樹幹在天幕下優雅細緻,暖光使它們婀娜,好似美貌少婦的眉角眼梢,風情無限。我替其中一棵最喜歡的山樹取了名字,每每經過,都在心裡反覆描繪它的樣子。
  便先不論成效如何了。生活本來應該如此,許多尋常美景散布。

2020年2月17日

壇城


Fuji Superia Premium400 (LiLai 5244_9139) ,2019/12,世博公園,日本大阪。
健康的薔薇,總要有刺的。


  不管何種意義上來說,我都困在我的城裡。彈丸之地,各色得失塞滿,迴旋不得。
  前日約茶,相識多年的瑜珈夥伴夫妻。說到行茶便如拜日式,有其儀式性,串連和韻律有時在於當下的體察和需求,有時也不免因循苟且,太熟悉反倒容易走神。知道何謂好,對於所有好的瞬間抱持感謝和愉悅,但不需執著;對於不那樣好的時刻同等對待,也無需氣惱責咎。自己的練習、帶領或被帶領的練習;自己喝茶,有來客一二三人或身為茶客的喝茶,無關好壞,當時當刻感受就可以了,下一次行禮如常,又是另一次體驗。出離心和平等心,現階段於我,知易行難也。

  日子過得很快,開了題放著,又晃過去一個禮拜。元宵節、情人節、補班日,哪個都跟我關係不大。
  被勸說吶花點心思去遇遇有緣人唄,心頭微冷。是日,新的舊的插就幾組觀花,全神貫注心無旁騖去蕪存菁,結果喜人。我想不管容器或者草木植物,都比人要乾脆許多,我見青山嫵媚,青山便以笑答我,如此足夠好。

2020年2月3日

三十(好幾)


Kodak PPN 160(exp. 11/2007)。Mamiya RB67。新莊麗來沖掃。
忘帶劍山回鄉,新春庭院採花:金柳、南洋茶、不知名的長葉子、合歡葉、黃金葛、萬用柏樹葉。
埔里黃宅老厝,右護龍第一進,半戶外會客空間。

  不小心跳數了庚子春節、回歸人心惶惑的城市、若干冷輻射的夜晚,竟然就二月了。有點懶得想帶數字的新標題,深覺人生海海。再逃避也不會因此就少兩歲嘛呢,不管是推托或自以為的恐懼,雷聲大而雨點小到幾不可聞。若要了無牽掛地在六十歲往山裡去,那麼此時此刻,已是中繼點。好在我並不向南極點飛行,燃料耗盡以前拐個彎就能遇到另一個加油站吧,以如此心態一半積極一半消極地持續前進著。
  最近腦內冗雜而喃喃的歧路太多,比喻荒謬,有時不小心語速太快跟著噴說出來,當下哭笑不得無可奈何。分枝太多,會全盤盡失的噢。插花時裁剪過盛的枝葉是為了體現乾淨的線條、盆植裡截幹取枝則能保持養分充足,得以進一步實施藝術創作,即便是自然中的大樹,也會有雪壓頂、風吹斷,天候的物競天擇。總是要把枝蔓過度之處作一番取捨,方能時時自如。

  天公生日這天,用新朋友佛手紅泥小壺行了二回茶,片刻的靜默真好。
  新的一歲,敬請多多指教。

2020年1月26日

關於人


Fuji Superia Venus800 (LiLai),東大寺二月堂,日本奈良。
從夕陽開始,天色漸暗了。堂內的燈火首先亮起來,接著廊下,有種遞進的儀式感。
伯伯大概每到這個時候會散步至此,唸珠和小鐘,向千手觀音打個招呼。若無其事前來,又若無其事離去。我是個不相干的觀看者,欣賞他的旁若無人,安然自得。


  回埔里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準備發起感冒。壓得比較久,病來如山倒,睡了二十個小時醒來甚至劇烈許多,晨間倒立氣息粗重,走路都覺得耳內嗡嗡嗡的。要說撐嘛倒也還好,就是擤著鼻水就像傾倒腦漿,木木如提線玩偶,一切皆餘本能。大抵與自以為清醒時也並無太大差別,不過平時在現實中夢遊,此時,像在夢境裡重生。
  見許多人、不著邊際或實實在在地說話;掃很多葉子、洗很多碗。小蘿蔔頭們個頭還是小小的,玩在一起很熱鬧,與往年春節也沒有什麼不同。

  在臺北的最後一個晚上,從基隆趕課回城,在宮門關閉以前將將去見了恩主公一面,簡單迅速地巡完參拜流程,聽得暮鼓沉沉撞了數聲。摩挲廣場上的圓石,回看廟體肅穆莊重的高級打燈,離宮惟剩巖巖一側小門,腳步匆匆,向盡忠職守的警衛說了句新年快樂。
  我既不是積極的信眾,也沒成為關公的契孫,單就在雜亂的城市生活底下,需要一個與工作生活皆無甚關連的第三方場域,來定定念正正心。便好似在臺北城中為自己安置了一個可實際標註地點的壇城,不具目的不定時走訪都是新的啟程,浪漫一點換句話,如詩如遠方。
  ──再見面就是三字頭的年紀啦,再請多多看顧指教──我在心裡小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