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7日

柴米油鹽茶碎碎

檐系列黑土胎粉引,自手打樣,五年多前記錄之。
說起來好陣子沒對作品集做整理更新了啊。

  梅雨時節颱風擦邊向晚,積雨未停,房間天花樓板裂隙處溼潤欲滴。工作室南面的窗景介於黃銅與紅銅顏色,剔透點的話可以比作媽媽浸了六年出壇的檸檬醋,兌一些水,酸且香。浪漫是非常浪漫,苦難大約也有一點點。
  就只那麼一點點──既無被限水、又不協調停電,更沒有洪災或病痛。所謂圈地自限的生活也只是重新學習自足自樂的日常吧,我何其幸運。花很多時間在茶席上躺著刷手機小說、耐煩的瑜珈體式練習、醒睡自然、接聽或偶爾撥出鄉下爹娘的關心電話,問曰臺北事務暫停是否回家休假,我老是回答,已經太度假了啊。
  自在如我,隻身佔據小坪公寓離群索居、四十八作二十四小時放慢二倍速的生活模式持續下三星期終於覺得,吶,是時候振作了吧。俗話說二十一天能養成一個習慣,個案田野調查此人類放(散)養行為,大約可以統計出生存模式要點──
  深睡眠之必要。潔癖之必要。裸體運動與呼吸冥想之必要。甜食之必要。雨聲之必要。低頻弦樂之必要。表面乾燥之必要。皮毛新生與凋落之必要。行茶之必要。書寫之必要。輪廓清晰收尾俐落之必要。煩惱之必要。家鄉及遠離家鄉之必要。他人創作為度量之必要。待辦清單之必要。狗狼日色之必要。無聊之必要。壯聲詞之必要。……還有一切必要皆非必要是名必要的世間種種皆無道理是名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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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珈與北京】
  自我練習以拜日式的串連和變體為主,明確的起源應是貳零壹肆年客居北京時候。漫長的碩士生涯頭一個暑假參加了相當豐足的國際瑜珈師資培訓,誤打誤撞發揮所長,從此開啟有一搭沒一搭的教學生涯。隨後速速跟到西印度道場見習真印度修行生活(從此對印度香料敬謝不敏呵呵呵),行如狂熱的壓縮海綿。
  移地北大之後,吃住都在學校裡,跟著瑜珈社團作艾揚格系統的大眾初階課,每星期一番。學期開始不久覺得身體腫腫卡卡,北方天氣和飲食習慣對應南方體質,得各種為難。因此加練得非常勤快,不畏早寒,生理期或旅行倦怠也沒能打破規律。空堂的兩個週間日固定晨練,揹瑜珈墊從宿舍步行到奧運體育館沿著長長的階梯上三樓(還四樓呢)剛好暖身,偌大武術比賽場,我獨享兩個半小時。很基本的呼吸法接著持續動態,追求體式完成度,視爆發力與高柔軟為目標,與過去自己較勁短賽跑,大出汗。往回想起來,不免衝動生澀致青春,卻是實實在在建立了完整獨立練習的基石。晨練結束,通常是學生食堂起賣而尚未擁擠的午前,剛好點一盅土瓶煨湯慢慢喝,品味實在活著的滿足。
  異地容易心無旁騖,回臺北以後事雜且忙,學習資源充足多元,滿長一段依賴跟課跟老師,有點隨波逐流的意思。幸而每週領課過後總有點餘裕,得以備課或複習,零零碎碎的。碩士畢業搬家打理好空間,重新整頓生活,是貳零壹捌年底了。貳零壹玖許下新希望,起碼少少練習日日不落,就從每個睡醒開始。得起床的時間往回推半小時有餘,以夢遊靜心,拜日醒神,某個體式停留作小期許,最後數十息攤屍式,開啟新一日。
  趁著閉關各自生滅(譬喻完全無出勤工作之貧窮)的被動退休,為了不要自我責備太過,撿回一點北京時候的青春氣兒。雙倍的練習,必要的裸體,大炎好久之後且還在慢慢痊癒的筋膜破洞無比實誠,覺知可以很發散也可以極其細緻。疼痛與平靜是一體的,燥熱與清涼並無差異,在某個形狀裡面安駐下來之後,跳脫堅持與放棄的窠臼,便就感受來去而已。有時平衡點非常篤定,有時,無常就是一切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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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炊】
  湯類為主,一直都是,實在不能接受哪餐沒有湯湯水水作陪。自己煮自己吃分菜太麻煩,單鍋形式就很理想。半封城後也還就是湯類為主,單人一大鍋。然而,取代毫不動腦的白水加料煮開,終於耐下心來花時間切洗備菜、大小火交替煸炙、有時悶炒一會,在加水滾開以前挑出不能久燉的材料,等著起鍋前再提一次香。明明知道怎麼能讓食物更好吃,此前總是心不在此。
  不管與否疫情,城市住這麼久,我竟從來沒想點過外送外賣,也是非常不社會化了。一週出門放風採買僅一次,除了嘴饞必要的甜食,原食材還佔更大數。葉菜必備,而瓜茄和根莖類竟也成為明細上常見的夥伴,真是可喜可賀。頻繁用上房東幫換一年卻老是休眠的抽油煙機也是,可喜可賀。
  不管主食什麼,一大鍋湯料要自己慢慢吃完,總是得花時間。我不愛隔餐,又善於喝很多很多水,因此總是慢慢慢慢就會默默終結一整鍋。前幾天發現深夜食堂有幾季沒跟到,太適合佐餐,如獲至寶。人與人微不足道的連結啊,六度分離之說,魑魅魍魎或天神仙女都沒關係,很親密或很疏離也都有各自有趣的地方,禮義廉恥或不禮不義不廉不恥,人間總有許多故事,聊以安慰暫時不能茶聚不能共享一個「域」的小遺憾,挺好。還有就是,小林薰的正側面,真的好像我爹黃大俠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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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
  新聞說花市清消,臺北市的傳統小市場們也零落了,攤商生意不穩定,進出貨的流動又太多變數,茶客廳難得贏來一個十分不蓊鬱的夏天。神奇的是最近雨下得多,氣溫宜人,切花枝葉們從春末開始陪我,都還冒新芽了。
  毛茸茸嫩生生的高山杜鵑、花蕾全部疏掉卻不時冒出一小朵(也不知道從哪長出來)的蝴蝶繡球、靈動了兩月有餘的星點木、帝王葉、火鶴與山蘇葉子。朋友前兩日勻了一點迷你玫瑰、洋桔梗和深山櫻予我,小朵小朵好娘的花們,像可愛的高中女學生,嘰嘰喳喳熱鬧,新鮮感。太習慣獨處的我想啊這難道是、在被這個世界愛著。?
  落雨和日光之必要,無怪人們說,座北朝南好風水也。盆植蘭花兩株逐水草而居,青蔥曼妙在單調的城市窗框裡,不開花也喜人。


  宗教活動禁止,後街的大土地公也不營業了,大稻埕安靜,救護車音效常有回音。三級警戒晚了世界一年,隨時日推進延遲了二三回,再急躁地想要有所作為,都慢慢磨成牛角尖,鑽著和自己糾結併展望──好似也不是什麼壞事。難得寫了又放放了又琢磨、中間插曲亂多、文章拖了三五日,終於還就如此。
  與遙遠的朋友電話,說到當地幾次嚴厲封城,社會運作的必要職業(necessary career)與如我等unnecessary profession(非必要專業)就會被明確地區分開來。他說,好像能於此判斷人類之於群體的自我貢獻似的,其實挺幽默。
  最後的幾場串門,遇到一點點小交情的口試外校委員,舊時師長。不熟的長輩不外乎問──現在都在做什麼呢?──我的標準答案總是,縮在臺北,混日子。
  「噢混日子,挺起來是個很高的追求呢。」
  「一人吃飽全家就不餓,太沒生存壓力,所以就(攤手)。」
  「不時還能決定只食半飽,也不錯呢。」
  「是啊,其實很養生。」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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