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4日

兜轉



Lomography 400 (LiLai),沒用過的底片,沒去過的城市,看好多人,走好多路。
是12月初一個明媚近午,在關西機場寤寐了夜,抵達京都之後尚不知是醒是睡,夢遊感。


  出差新加坡週五到週日、回臺灣草草收拾了週一、接著週二夜飛關西,熱帶亞熱帶溫帶,重力加速度涮過半年似的。再次回到臺灣也一刻沒有閒著,追趕或被追趕著,好像即將來臨的2020是另一個世界末日,非得在那之前還完所有人情,與債務。然後又如何呢,從此得以再次心安理得或是離群索居嗎?我有點不明白自己的急迫究竟只是一種對社會的終極淡漠,或其實是面臨三字頭年紀那等深刻的慌張。莫須有,必須要,人生真難。
  第二個禮拜將滿,才堪堪在得來不易的零碎時間中,理完送沖的十八捲底片:對號入座編碼廠牌系列感光度、述寫地點行程、轉檔歸類云云。有別於數位效率的結果論,底片的「延時感」和「不確定性」著實令我著迷──不明所以的感動,草率或慎重的當時當刻,莫名其妙就拍完一捲還往往記不全自己留下什麼,收到掃描影像檔案的重新驚艷或失落。和「即時動態」的匯報性質背離,卻也並非「雋久永恆」的藝術型態,不過是另一種生活的步調,也挺好的。

2019年11月18日

腦滿腸肥

Kodak TMax100 (exp. 05/2005) 黑白負片,銀鹽真的很耐得住歲月哎。
某個冷陽天難得醒得比較早,看到光透過鐵窗,在簡易瓦斯爐上不鏽鋼閃閃發亮,決定為剛修好快門桿的FA裝上底片,拍一下它的夥伴,暫時小退隱的PENTAX MX。

  九月中新牽的摩托車,在過去的這個星期先用里程跨年了,2019|2020,板橋瑜珈課回程。天氣涼下來以後,各處的臺灣欒樹都紅得好美。
  老覺得冷,又不甘願多穿幾層衣服,暖不起來也是該。天寒嗜飲熱湯,辣得燙嘴燒到心裡更好。覺得冷熱交替所引發的過敏稍微減弱了勢頭,心知問題的核心還是缺乏充分的休眠和穩定的作息,於是自己停了中藥,至少撿回每週多一個早上,倒立或者小補覺。
  固定推拿的大師用一個發現新物種的語氣說,妳有點壓迫性的蕁麻疹欸,症狀是被按壓的某些好發位置會凸起像蚊蟲叮咬的包包。我說大概是累囉免疫系統看顧不過來(氣管才是優先加固的對象吧),使勁按沒關係,晚點就退了。嘖,誰在清閒的九月傳達天聽說入冬之後妳就會被迫腳不沾地閒不下來啦,吉言或是烏鴉嘴呢,哎呀呀。
  稍早交出一批手工磨好久的帖子,傾注的心力一旦收整即悵然若失。接下來還好多事情堵著,睡一個傷春悲秋的覺,醒來以後繼續做牛做馬還債。

2019年10月30日

被迫鄉愁

Kodak PPN 160(exp. 11/2004 or 04/2005) 編號#3494的那捲底片,新莊麗來沖掃。
離此時較遠的己亥春節。父親大修後的五葉松盆景,埔里黃宅後院。


  盆栽是大樹的縮影,也是被拘在城裡的人,對於自然山水的寄情。

2019年10月4日

朔月時計

  那個終於臨幸臺北的颱風叫作米塔,一個西點店名。秋分過了,沒有新的影像產出,兩臺熟手的135單眼都待檢修,底片剩下幾捲也早已過期得不再計較日時。
  工作桌上的大花換過幾輪,懸勾子、烏桕、金柳、小倉蘭、綠色或紫粉的大朵線菊、火焰百合、澳洲陽光、小扭扣,山蘇和鹿角蕨同類,鹿角蕨又長得很像提琴葉。一葉知秋,雖然夜裡帶了風,涼上許多,連著幾天潮氣大盛,花枝湮得皮肉分離;又是幾天大熱,木本烘得葉片蜷曲(──這大概還不能算是抱怨)。剪花嘛,從切斷了臍帶開始就註定要死去,很難說人們是為了滿足私慾還是發揚它的美麗,所有作為藝術的學門,都很難定義。
  美是從眾的,再怎麼另闢蹊徑,也需要他人的欣賞或認同,需要社群和商業操作。孤僻的日子過久了其實有點不曉得如何重新自曝,覺得一切不親見聞的皆如浮雲,懶於捉磨。約莫還不是時候吧,沒有需求也不緊迫,尚可以如此苟活。朋友對我說一篇他讀到的散文,表示照片或短視頻的快速瀏覽上傳轉貼就像歷史的示現,「人們恢復了史前時代的聊天習性」,以洞穴上的象形文字和壁畫交流,app只是另一個洞穴的變體。人類是這般自謂足智多謀的雜食動物啊,群居、善良、好大喜功、日子太平時吃吃素無妨,逼迫不得時人且能食人,古今皆然(,你我皆是)。因此大至國際情勢小至個人行為,多能在相同的幾個公式裡面反覆得證鮮少例外。不說這個了,不是特別有趣。

2019年9月12日

不是每個中秋節都可以是黑色星期五

Damnoen Saduak Floating Market, Bankok nearby, Thailand; 5DII, Ps colored.
二月曼谷的舊照片了,剛好在資料夾的待整理處於是順手。號稱Lotus的船頭花在臺北花市裡稱為「火炬」,回看照片時想起來曾經買過一朵,放乾了之後花瓣蜷曲起來很像外星章魚乾,奇妙難以言喻。

  旁邊的大土地公廟全日遶境,早上喚醒我,夜晚亦燈火通明,鑼鼓喧天不息。大同區諸神羅列見怪不怪,隔壁棟的小兒卻老讓漫天炮聲驚嚇大哭。晚餐到附近麵攤,闆娘姊姊說噢噢那個厲害哦,舞龍舞獅還有辣妹熱舞,辣妹只穿丁字褲搖哇搖哦。我說哇哇哇真的假的、嗯嗯真的超厲害啊整天整個區都是鞭炮的火藥味。普天同慶的樣子,非常鄉土,人味濃厚。也可以算是另類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了吧,有所信仰,不管宗教系統化程度如何也不需要評價,都是很值得去側面記錄的,作為「人類」這種群居生物的,重要群體活動。
  人類學,不管是當代正在發生的社會現象田野調查,抑或回溯歷史的行為探討考古遺留,都很有趣啊。人之所以為人,有千奇百怪,大眾小眾,平行不相交、和平共存或群群鬥爭。國家地理雜誌有段時間深度跟拍臺灣媽祖遶境、前幾天挪威鐵人頭戴彰化宮廟鴨舌帽上冠軍台,好像都是又近又遠的文化新聞,然而身為大同區半個在地居民,對於民間宗教的體驗真的很能刷新社會經驗值。

2019年9月11日

拾光


鈊餅/ Shin Caky,今年春倚邦國有林普洱新茶,松云草堂,臺北。
是第一季的作品了,卻是三季以來投入最多愛的設計計畫。

  夜裡睡下前,關完所有燈,看見月色斜斜透進來,不覺有些疑惑。大概晚間總是點著燈,月光太微弱,於是妳不知道這個住了一年有餘的房子,其實,在一個很偏的角度,是看得到月亮的。
  這個月上旬過了,好似老神在在,卻是有點慌的。各種因緣際會,帶點突然不及安排後手的壞運氣,瑜珈課時分配不夠,直接掛勾了基本收入短缺。(嘖嘖,說到錢好俗氣的樣子。)在臺北飄了幾年,作爲半個自由業,心裡有數此番不致揭不開鍋,尚能自我調適云人生總有旺季淡季──旺時多虛心,淡時多沈潛,如此這般。前段時間可能太過蹦躂致使蒼天看不慣,藉此劫收收心,也挺好。
  慶幸總有些綱常,在浮動的城市數字作息裡,作是錨點,為我定心。每日最基本的梵唱晨練、一週幾次固定會面、器物和茶、書寫和插花、偶爾焚香、閱讀或鑽研某個偏門的小學問、和誦經,日常功課如是。

2019年8月27日

大器免成


一日晨午,(L) 棲蘭山神木園、(R) 明池畔人造林。美得好敬畏,希望哪天有機會進暗房放出來。
同一捲 Kosmo Foto 100BW 頭尾,新莊麗來沖掃。


  《道德經》四十一章,「大」字開頭的四字聯:大方無隅、大器晚(免)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喜歡排比的聯句,大概也是一種曾為研究生的強迫症使然,同時可以包含面相和內容,簡直是L形資訊列表的文字化顯像,甚好甚好。
  說說聯二,小學國語就會讀到的「大器晚成」,通俗好理解的形象化釋義,表示越大的器物需要更多的時間潛心製作,因此不會立刻看到成果。然而參照前後文、或盡可能捨棄固化物件的指稱,我更偏好「大器『免』成」的概念:若器量見識宏偉廣闊,明白道路能夠越走越長越通達,則不必期許何以成就。

2019年8月16日

溫白開



明池森林遊樂區,不是活水的小湖,竟也明亮透淨。湖面三兩水鴨,波紋澄澈,靜寂,適合養生。
Agfa CT100 正沖負,新莊麗來。MX的過片桿出了點問題,老是卡住不動,最後幾楨暴力推搡,齒孔劃開底片斷裂,打開片匣人工回捲,漏光也是一種不可期的浪漫。密密麻麻的,都是指紋吧。


  一場勉強的敘舊,重新思考一些莫需有──個人價值、社會價值,或一個化外之民要以什麼角度看待中流砥柱們、之類的。格格不入,卻自由自在呵,我一向擅於自我鞭策和破罐子破摔地放逐,矛盾之極。
  政要家庭的私人瑜珈課,很好的氣氛。良好的關係不外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倫理分工明確,即有清晰的運行邏輯;為人善良且誠實,即能不蒙蔽地照見自己。說來微妙,與體式和能量的感應皆無關聯,我老想到論語大學,中庸之道,然後非常想念遠在埔里的爹娘。是上幾輩子都燒了老高的香吧,雖然彼此異地,我卻是泡在愛裡不至於太歪地長成了現在的樣子,還不乏機運看顧。
  還就是流水帳,內容不少,缺乏觀點。人云亦云,得過且過,奔三焦慮依舊。

2019年8月7日

宛若浮雲

記憶卡救回來的影像,不知所云的迎客裝置,金色PVC條映著藍天,神聖大氣的樣子。
FEB of 2019 @iconSiam,昭披耶河畔的新興百貨城,曼谷。

  七夕即至,與我不甚相關。沒什麼感情牽扯,多安排工作賺點口糧,也是好的。
  此前一週精采非常,小日子流速奇快。先是消失了一個電腦桌面半年以來待備份的照片資料夾;然後目睹一楨漸層表現極其豐富再不能更美的海上日落;在經歷一桌美味且威力強大的野菜晚餐以後吹了冷風,喉頭一癢擊發了流感,鄰近康復的幾堂課連續下來聲音不十分嘔啞卻鼻音濃厚地像撒嬌,黏糊到只能自我吐嘈;跨月輕旅行,高海拔的堰塞湖與神木林原始恬淡,山上夜得早,放下手機到陽台行茶,話題圍繞厭世和設計工作室的體驗趨勢漫無目的……功過相抵,福報歸零。向恩主公問了下半年的指點,上上之數,曰鄉邦之地自有榮華,僅可守成,切勿夢想空大。

2019年7月9日

無所從來,亦無所去

kodak Tri-X 400,三月拍完的底片,新莊麗來沖掃。

  搬到大稻埕滿一年整,在街口等待七爺八爺巡過,或寂靜的深夜聽見兩個街坊外星聚點散場的嬉笑怒罵,原來很新鮮的,如今習以為常。和房東續約的時候猶豫一會,仍舊只先往下簽一年。我對自己以及自己與這個城市的關係都不太有信心,因緣生滅呵,總是無常。老掛在嘴上說膩味也畢竟是待熟了,交情、人事、工作和暫時的成就,都在這裡。

  上個星期回了埔里一趟,兩三個月不見,思鄉非常。去看了將近一歲半的乾兒子,田野間的小怪獸,用盡全世界的專注對人瞇眼微笑的時候,實在太療癒,通俗的說法是心都要化了,甘願為那個笑顏做牛做馬不惜。爸媽的退休生活風生水起,赴另一個城市開整天的會,我便在預先晒好的被子裡,賴了整天的床。被愛包圍,大抵無需黏著,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理所當然存在而已。
  作為放風的散步和作為運動的走路,茭白筍田傍晚農作的甜腥和大學校園早晨清冽的松香,從A點抵達B點再重新折返A點,竟如此不可期且富有意義。那些只能面對面感受,不隔著螢幕也不被目的性遮蔽的相伴,無需興致盎然也沒什麼具體故事推敲迴響,不用隱惡揚善的自然而然,相處默契非一朝一夕,其中無可言喻。長處城市的麻木像一條冰封的河,在陽光底下逐漸消融,變得清澈。每次回家都是一個重新明白生命的過程,即便不知道歸往何方,至少知道自己從哪裡來,為何行至此處。

2019年6月24日

不能一概而論的夏天


2013年春天的舊照片,恰到好處且如同此刻的紊亂、徬徨、凋敝中不乏生機,光影各半。
扯遠了,圖文不符罷了。


  走路三分鐘的星巴克,這個月以來第四或五個午後的咖啡館。決定早午餐在這兒,除了響應促銷活動,為枯槁的帳號多集幾顆消費星星,更是需要一點人氣,來督促自己不要老耍廢。冷氣涼到透心,我後悔沒帶外套或圍巾,若穿有一雙襪子,大概也會溫暖很多。
  帶了一組漢寶德早年的書法明信片、日記,和妳的小書。以所有專注臨摹大師筆意,終於在耐心將將告罄前寫完,雖然端正、飄逸、瀟灑、樸實皆未盡善,翻開筆記約莫也已經足夠騙騙外行。最近老是覺得荒謬,凡事好似只有入門和不入門的差別,入了那個門的,不管行淺行深,敢於說出來分享的,就能聚集人眾;不小心走到更裡面一點,跨過幾道檻,開始明白庭院無窮盡,凡柳暗或花明皆一時體驗,餘下的無感和水磨功夫才是日常,便覺得太懶得去說,於是日漸沉默。只得自己和自己較勁,方得微不足道的一點點進益。
  從頭翻起妳的0102,覺得纖細真好,知道身在平行世界又能夠在現實裡自我開脫真好。從某個不知名的節點開始,我彷彿活成了這個城市大部分的模版樣子:追逐工作機會和金錢酬勞;追捧人云亦云的文化價值和普世成就,填滿行事曆便以為充實,缺乏觀點和安放自己的空間,如行屍走肉。昏沉度日,長夜多夢;夢裡人設橋段龐雜,醒時忘得多記得少,情節飄忽不知所終。
  不寫下來就會馬上遺忘,寫下來之後也並不會回頭看它。像打開不具名的播放清單,辨識不出個別意義,來者輕易取代昔者,推陳出新,不求甚解,反正消遣而已。我任其流過,卻越來越厭煩自己這樣,什麼都留不住。

2019年6月13日

甘於平常



客廳工作室陽台配置的簡易廚房,在陽光日的清晨和下午,有很迷人的生活氣息。
紗窗鐵窗和好舊了的玻璃隔熱紙,一派人間煙火。

  任他哪個節假日,都不如月經來得警醒人。每月自訂的清帳日和月經差不多重疊,又過去了一個時間單位,我是長進了還是更廢了?有管理好自己不?欠了多少人情?達成上個時間段的期許了嗎?這些問題其實是很嚴苛的,不過對於一隻獨自在城市飄泊的蜉蝣,大概起碼需要。
  一向以來的工作性質或團體運作傾向,造就了我婆媽的個性,講好聽點是體貼、善於照顧他人。然而與此相反,平時放在他人身上的投注多了,就得保留更多空白給獨處:給輸入性質的、無所事事的、專情凝視的、五感訓練或休息的,自己與非人物件的相處。這些必要的獨處,近日來有點草率了,老是缺乏耐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關係,失衡得可以。
  又一次髂腰飢大發炎,這次的驚嚇遠遠大於以往,由生理打擊到我的粗壯心理,痛感更甚且深,不是任何一次拉傷、經痛或倦怠可以比擬。一度在腦海中重複說了好多遍的痛不欲生、生無可戀。疏於自我照護,特別是身體上的。原來自信於運動充足飲食簡單,然而混亂且極端的作息使能量大亂,積累而至,終究不是二十左右的代謝能力了,人真要有點自覺,該示弱就別強撐著。
  不說這了。難得認命去看了醫生還將養著,過幾天大概可以好得差不多。

2019年5月18日

南國未盛夏吧































by fuji X-tra 800,Adalaj Stepwell,Ahmedabad,India。
地下宮殿光影曼妙,層層疊疊的空白窗口不曉得等待誰,彷彿誰將走進哪個神祕的歷史。

2019年4月5日

纏綿


Kodak PPN 160(exp. 11/2004 or 04/2005)。Mamiya RB67。新莊麗來沖掃。
蛛網連黏,在陽光下竟也美得很離奇。埔里黃宅晒榖場。


  臺北過去兩週以來時冷時熱,燥感未除,寒意又生。難以平衡的,後母面的春天。
  雖然最低限度的瑜珈練習持續著,肌肉運作和身隨意轉的狀態也還不錯,夜行作息還有時而對身體太強度地使用,多少讓她有些力不從心。近日舊傷復發,我甚至懷疑那是類風溼的某種壓力聚積推倒了最後稻草所致。深覺不再是那麼快就能自我修復的少女時代了啊,要有成為阿姨的自覺(白眼)。
  不曉得能不能追溯到小時候學舞積存的傷,幾次發作,引發點都是猛烈的後彎或開髖,推測是單側髂腰肌勞損,接著其他肌肉代償。以我輕視身體疲憊的劣根性,可以明晰斷定持續性痠痛的時候,通常肌腱的拉傷或發炎已經比較劇烈了。一邊覺得需要休息,一邊又覺得如果骨頭跑錯、多動一動反而能夠復位吧,邊安慰自己邊試探患部的極限,真真非常M(繼續白眼)。
  忍受著纏綿的舊傷像忍受臺北愛下不下的雨,有時候甚至覺得感受如斯不過度的苦難反而更能體察日常的甜,平淡是福,像生理痛過以後重生的喜悅。深知此等矛盾而反覆的個性實在難搞無比,卻又很珍惜這些能任性在意所有細碎心思的時刻;正因為清閑又不虞溫飽,才能讓小劇場如雜草蔓生,不停演下去。

2019年4月1日

混搭

本篇影像陳列,皆拍攝於:
臥佛寺(วัดพระเชตุพนวิมลมังคลารามราชวรมหาวิหาร),招批耶河東畔拍那空縣,曼谷。

  所謂信仰,你相信或引為信念的,以及,你仰望或成了仰賴的。曼谷的寺院有大大的金佛、精緻的壁畫、尖尖的燕尾、很多的塔、庭園盆栽、濕婆琳珈、瑜珈士銅像、石雕武將門神和石獅子;曼谷的街道上隨處供有神像,有為祂們遮風的亭子和新鮮的花供。神好似一個街邊短暫而頻繁的頓點,或此起彼落的破折,類似標點符號的註解性質。好似只要心存正念,形式和儀式都是各自的意圖,彼此尊重,也可以互通有無。
  雖然泰國已經遙遠到照片收進硬碟備份的程度,多元族群的平等相處,人們的活力、真誠和包容,(即便只是表面看到的樣子,)還是很感動我。以片面或異地的觀看方式,汲取細碎的觸發點,來重新審慎自己整體且本地的生活,大概就是旅行的意義了,理性思維上的(笑)。

2019年3月9日

週六,臺北城

水門市場附近,夜市邊的單行道,曼谷,泰國。5DII。
理所當然圖文不符,是月前在異地一個人前往瑜珈課的路上。

  日日夜夜、這裏那裏、生活或者戲,皆如流水。
  昨天剛從埔里往北,心尚偏著,便赴了一場夜晚的工作約。今週六,早晨例行瑜珈課,多虧了勤奮的老同學,在寒冷而雨溼的寤寐城市,還來捧我的場。大休息聽蕭邦鋼琴,和著窗外的雨有點出離,然而仔細想來並沒有懷想的客體,也無風雨也無晴,只是琴聲和雨聲。回到客居處,略有一點不滿足,在漸大的雨中以貝多芬的熱情煮了午餐,貝多芬很好,食物裹腹而已乏善可陳。下午拜訪了朋友夫婦,終於親見也抱到初生三個月的嬰兒,想到英文第三人稱是無男無女的它,想到人類幼態持續中被澆灌以飽滿的愛和陪伴,莫名有些感動。嬰兒的父親攏著孩子拍拍哄睡,邊跟我說著工作內容和新的業務合作模式之類,溫馨又微妙。晚餐以文字打發,在書店盲目尋找巴別塔,看了胡晴舫和卡爾為諾的城市,才恍然舊約說的那座塔和那座城市,既不是塔也不是城市。書店的背景音是英雄所見略同的雨滴前奏曲和月光,戚戚然也。晚上第一次在大稻埕戲苑看表演,說一個一甲子的三角戀,誰先愛上他或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故事,保留古典戲劇的留白感為整體加了很多分。大抵太常在人群中看戲,於是在戲中,除了場佈視覺,我便只能看人了。身段真好,唱腔很棒,有一幕群舞很美,裸體也還算有看頭。散場時雨停,溼溼的柏油和仿古燈的迪化街,看客三兩成對,有人吊嗓子唱了兩三句戲中的轉折。身邊經過三個長頭髮的少女,聊剛才的劇目和學校瑣事,大約是學舞或學戲的孩子。
  縱使相逢應不識呵,流水線如我,明日的我又將流過今日的我。

2019年3月3日

茶客名錄

Kodak PPN 160(exp. 11/2004 or 04/2005)。Mamiya RB67。新莊麗來沖掃。埔里黃宅正廳。
春節那幾天,晒榖場的鎮院庭樹,關節處有一簇小小的枝芽,偶爾見到葉隙漏出來的光。


  茶友於我,訪客之於工作室,行為藝術的蒐集。
  抹茶道總愛用一些諸如侘寂、一期一會等語言,來提示某種易於誤解為狷介的、高雅或難能的品格。然而喝茶也不過就是一個日常罷了,就像早晨應該唱頌梵文,行拜日式作為一日之始,對祖輩寄予敬意也向身體問個早安;就像每日必須檢視所思所行,不論多寡地去書寫流水帳、經文或可能有點意義的篇章,藉此整頓自己;就像清洗、工作、休息、社交和按部就班的其他事情。不管有沒有一個必須的步驟或儀軌,喝茶多半是自己的事。若能與人分享一二,則是可遇不可求的緣份了。
  跨度半年,名錄邁入三十來組,交情僅此而已有之,與不同訪客組合二三四刷者有之。舊朋自然居多,偶爾,也會遇到雖然沒說過幾句話卻覺得能夠盡一席茶緣的新朋友,能說出口的邀請真沒幾個,大概也有七八成的答約機率。
  身為茶主人,我飄忽的狀態或誠意另論,觀察坐到席前的來客,著實非常有趣。有不把自己當外人到近乎魯莽的男人、客氣到顯得有些小心的好友、不求甚解認真感受當下的老同學、話題句點但頗見自在的人、因為害怕冷場而找尋話題的人、孜孜不倦想把一切行茶程序都問得很清楚的人、告別之後回頭推敲主題細節的人、遠離手機便不知所措的人、根本不在意環境只顧交流感情的人、專心品評茶湯或不明覺受的人……席上二人、三人或更多人,相同的茶品會因為參與的人、他們的心境,去呈現相異的表現;茶客和主人的默契也直接關係了行茶的時間流速和往來步調,拘束、滯澀、流暢、親密、隨意或推己及人,好像茶只是一個物理介質,真正品飲的乃是其人本身的特質、現場一同創造的故事、感受和情結。喝茶作為一個日常功課,我樂於收集這些片段,記得與誰一起喝了什麼茶辨出什麼香,誰的家教甚好、sense卓越、tone調超前,或聊到了另外哪個誰,等等等等。
  謝謝你們,謝謝這些相遇,讓孤僻的我能為斗室開出許多窗,看窗外春光紛呈。

2019年2月24日

Fairy Tale



河濱夜市遊戲區,曼谷,泰國。5DII。


  剛好不上不下的時候,多虧了這趟旅行,沒做功課,漫無目的,為了異地而異地,挺好的。各色人等,百態人間。小盛佛教為主的廟宇疊加若干年代、政權、種族、文化體系和大異其趣的審美;飯館、市集、夜市、百貨公司,琳琅滿目,我們肆無忌憚地用中文說著或尖酸刻薄或大逆不道的點評,一樣的路徑總有新的驚奇促進購買慾。這個城市的包羅萬象可以給予太多形容詞,感謝曼谷的寬容附加它的荒謬,或它因為荒謬之所以的寬容。
  好像井中自得其樂的我又再次窺見了另一個大千世界,萬分讚嘆。也理所當然地,三人行即有我師,在荒廢中重新建構了一個價值的輪廓。
  那麼一週清爽夏日,回到臺北又再溼溼冷冷了。檸檬草散茶與玻璃蓋碗出乎意料地合拍,暖暖的香茅水正好能夠安撫敏弱的氣管,遙敬四個飛行鐘點之外的南國。
  不小心又落掉很多,日記補起來落落長,票根收據貼滿。元宵過了很快又是驚蟄,時光總是趕人。

2019年1月31日

歲二十九:

  滿二十九的前一個丑時,失手摔碎了一個蓋碗。
  正當送走多年老友的晚茶之約,例行掃除是一個回歸自我序列的妥貼儀式,移動器物到水槽分類清洗晾乾、擦拭家具,最後再拖一回地。蓋碗從空中落到磁磚地,聲音清亮地碎成四散的六片。接手不及時心頭大慌,剎那間想起了與它一起喝過的若干若干種茶,相伴去過的幾個地方,像一個前世今生的回顧,彈指間不能再續。想起席間說到的一個好詞:事緩則圓。我是貪圖簡省路途,拿了過量的器,於是提升了手滑的概率,無可辯駁。揠苗助長欲速不達呷緊弄破碗、事快三分亂又貪多嚼不爛,前人已將悔不當初作諄諄叮囑,何苦重蹈覆轍。
  默念著歲歲平安六六大順,又失笑於迷信和時光不能回溯的無力感。
  生而為人本就自擾其難,每長一歲都不容易。接下來這一年,再請指教多多了。


2019年1月25日

眾生



2014年4月,乾季瓦拉納西的早晨。階層的陣列的陳舊而磊落的,比較清爽的眾生相(相對於文末濃厚的印度教聖典而言)。和內文無關就是了。年度大備份的時候回頭逡巡一下過往,是我極喜愛的一張照片。


  幾番波折,一月過了半的時候,終於問恩主公抽了年運籤,上吉上上,好像所求所迷惘之處,皆迎其解。剛印好朋友店裡的賀年明信上說「豬行無常、諸事皆好」,可以說是我對於承先啟後、倏乎即逝的貳零壹捌與突如其來的貳零壹玖,最深的感慨和期許了。
  不曾更短的頭髮,臺中浮生半日遊,陽光普照的涼爽下午慢慢拍完一卷拖延好久的底片,在不熟悉的茶室點了陌生的紅水烏龍──甜杏仁氣味分明有點太少女──回程的公車正值下課,穿著厚磅綠色制服的學妹們在我之前上車,又先於我下車。此去十年更遠,有點昨世今生的朦朧感,我幾乎不記得任何殘存的事件或觀點,不甚清晰的往日,在夢中也很少出現了。大概所有階段裡自找麻煩的我們都曾默默地定下決心:未來必將不成為現在所討厭的。然而長著長著,對於擁有莫名自信也相對年輕的那個自己,按往例是越來越難描繪了。彼時青蔥此時枯槁,如在水之涯,前者岸芷汀蘭郁郁青青亭亭遙望,後者去蕪存菁借力打力飄往更廣闊的地方,躍躍未試或觸礁心累,各有各的千秋課題,太難簡單計較。有很大的衝動想拍拍女孩的肩膀問她,成為了這樣子的我,妳是感到羞慚還是滿意呢?
   牆上的年度回顧或十年大夢,我執行無能──甚至不能肯定上一次因成功狂喜或為失敗低落是經歷了什麼──只能默默觀望著,瓜分一點點火焰的餘光,與熱。歲月吉祥,所愛所思之人皆和平安好,已是莫大福氣。